吳連鎬的專訪

⊙作者：吳連鎬 ⊙譯者：楊証凱

問：OhmyNews的出版過程和其他報紙不同，你可以簡短解釋一下嗎？

吳：公民記者和全職記者寫新聞，編輯部門檢閱文章，再把文章放在首頁的上、中、下方。第一次發的新聞通常在早上9點半，所以當讀者進辦公室之後，可以看到新聞。第二次發稿大約在午餐後的1點，然後是5點，就在讀者離開辦公室之前。

問：身為前鋒，你可能得面對許多困難，如果有，這些困難是什麼？你如何克服？

吳：首先，OhmyNews完全破壞傳統媒體邏輯和記者的概念。「每位公民都是記者」代表對記者和文章概念的瓦解。但傳統媒體並不理解，他們把OhmyNews視為邪教，說「這是什麼東西啊？」在許多困難之中，最現實的就是資金的問題。在剛開始，根本不可能找到願意投資的人，過去三年來每個月都有大約2千萬韓元的赤字，我們感到極度痛苦。自從去年10月，才勉強打平。

問：你可以描述OhmyNews的成長速度嗎？

吳：好的。員工數目從4人增加到53人。公民記者數量從一開始的727人，現在已成長到大約2萬7千人。過去每天的新聞大約10則，現在有200則。剛開始的訪客約6百人，在大選期間，最多有2到3百萬人。當然，現在因為大選已結束，數字也掉了下來，一天大約1百萬人，但可能不是很精準。不過，OhmyNews在許多方面的確在短期內成長。

問：你有預期這樣的成長速度嗎？

吳：我沒有預期會那麼快。我有信心公民參與新聞是公民現在想要的，但是我無法想像這把火會在短期內迅速蔓延。

問：我聽說OhmyNews已經出版週刊印刷版。

吳：自從四月起，週刊的出版是一個非線上的補充（offline complement）（為了那些無法使用網路的人），也是為了那些尋求報紙的獨特力量和魅力的讀者。也是因為廣告商不做網路廣告，只做平面報紙廣告。

問：你堅持網路報紙的理由是什麼？

吳：網路是開放的空間，可以實現「每位公民都是記者」。網路空間在時間和空間都沒有任何限制，不是嗎？報紙的時間和空間都有限制，這些限制都不能幫助公民，且限制公民參與，不是嗎？當這裡沒有時空限制，任何人都可以參與，所以網路是實現「每位公民都是記者」最適合的地方。

問：你如何適應快速變化的網路文化和科技？

吳：我不瞭解科技，因為我在鄉下地方長大。我是討厭科技的人。即便我已經是高中生，我還是那種背著網架在山上撿柴火的人。甚至是現在，雖然我使用網路，但我並不是很瞭解科技。我新雇用一個副主席，他對科技很在行。

問：你有沒有和行動通訊公司結盟？

吳：我們現在正在做（傳送內容到手機或其他通訊設備），這也是我們收入來源之一，我們在兩個月前開始這項計畫，兩個月內讀者增加到4萬人，所以，反應還算不錯。

問：你的報紙哲學是什麼？一家好的報紙應該要達到什麼標準？你想讓OhmyNews成為什麼樣的報紙？

吳：在OhmyNews這個字中，「Oh」是一種驚嘆，就好像你說「Oh, My God」一樣。當我定義新聞，新聞促使記者去跑新聞。但更好的新聞讓記者心跳加速，所以「Oh」是這樣來的。當記者感覺心跳加速，就會表現出「Oh」的驚嘆，不是嗎？所以我取名為OhmyNews的意義在於一個情境讓某人感覺心跳加速。「MyNews」代表你寫你自己的新聞。

問：在另一個訪談中，你說「我們把所有東西放上去，人們自己去評斷真實」，這個觀點似乎和強調客觀的傳統新聞學不同。

吳：我們並不認為客觀報導值得驕傲。OhmyNews不認為正統的新聞文章是標準，文章裡可以有事實和意見，只要我們覺得他夠好。所以，我們不僅打破「記者是誰」的概念，也打破「記者應該如何如何等的規定」，對我們來說，每位公民都是記者，公民沒有練習寫過傳統新聞，他們怎麼會寫？他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溝通傳達，如果你要一個店老闆以專業記者報導的公式（formula）來寫，他不能做到，他可以嗎？所以，我們教導他們打破文章公式，因為這個規則適用在報紙的專業記者。當然，我並不是說我們都不應該使用傳統新聞寫作規則，事實上，我們現在也運用很多。

問：某些人質疑OhmyNews的品質和客觀性，你的想法是？

吳：專業報紙記者可能會這樣想。在某些文章中，的確是存在品質和客觀的問題，甚至小學生和家庭主婦也寫新聞。

問：成為OhmyNews記者不需要符合任何資格？

吳：我們從沒這樣過。當一個專家看非專家的文章，他可能會想文章的品質不夠好，但是也有可能是，其他讀者看到這篇文章會覺得雖然粗俗但很美。我的意思是說，一篇好文章不一定要有流暢的文筆，我們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看待文章。我們的公民記者也有許多專家，包括教授、律師、政府員工和公民記者，這是無窮的變化。因此，OhmyNews擁有多樣的文章品質，但不能說他們的品質不夠。

問：有人批評OhmyNews為特定政黨或盧武鉉服務，你的說法呢？

吳：在大選期間，許多人說我們支持盧武鉉，我們的確報導很多盧武鉉現象，報導盧武鉉在年輕選民之間的聲望，也期望我們可以透過盧武鉉改變老舊的政治。如果沒有OhmyNews，就比較可能沒有辦法完整形成現在的局面。這是年輕人民的看法和需求，他們想要透過OhmyNews改革政治。我們評估其新聞價值（青年政治運動和盧武鉉），認為他非常新，且有足夠新聞價值，所以我們大幅報導。主流媒體低估這些故事。所以我們從不覺得羞愧，我們也不讓別人認為OhmyNews對盧武鉉的當選有決定性的影響。我們一開始並不是支持他競選，報導他是因為他有新聞價值。

問：有人批評OhmyNews主要文章都由全職記者寫，你怎麼看這件事情？

吳：例如前現代集團總裁Chung Joo Young過世的新聞，一個公民記者很難迅速寫好一則新聞，不是嗎？全職記者很自然地會去報導這則新聞。但是，如果一天有250則新聞，其中200則是公民記者撰寫。所以就數量來說，仍有80%是由公民記者所寫。多數全職記者曾是公民記者，所以過去寫得好的人，現在就會從游擊隊員變為正規軍。

問：你選取公民記者其新聞的標準是什麼？

吳：和一般的新聞應該差不多。一開始是事件的真實性，文章會引起多少的同情，內容描述如何生動（lively），以及文章對社會的影響有多大？

問：OhmyNews印刷版的選取新聞標準？

吳：印刷版的出版過程很簡單，我們選「最佳OhmyNews」而非選最新的。這有回收利用的意義，我們從網路上選擇某些出版為印刷刊物還會有價值的新聞，所以，這個部分不是我們主要的人力投入。

問：OhmyNews的新聞主題和其他報紙媒體類似嗎？

吳：我們聚焦在政治、社會和公民，其他主題像文化則是由公民記者報導。

問：你願意朝新方向發展嗎？

吳；我們正嘗試定期的網路電視，我們試著在網路上貼公民記者拍攝的動態圖片，如同他們發表文章一樣。

問：未來的發展有什麼障礙？

吳：自從我們成長之後，既存的主流媒體抑制我們。例如，他們誇大了他們過去忽略的一個小錯誤，誇大了公民記者系統的負面效果，或試圖削弱OhmyNews的影響力，但這些我們都不在乎。

問：你們的收入有多少？收入來源？

吳：我們一個月的收入大約2千6百萬韓元，支出大約2千5百萬韓元，所以每個月有100萬韓元的盈餘，70%的收入來自廣告。

問：你如何看待南韓和世界其他網路報紙的未來？

吳：我想印刷報紙會持續擁有某些層次的影響力，但是他們的權威將持續緩慢下降，我想網路媒體的影響力會擴大。

問：你可以給其他想學習OhmyNews的人一些忠告嗎？例如日本的JanJan。

吳：對OhmyNews的成功來說，公民的參與是不可或缺的（essential）。我的意思是，網路本身是不夠的，只是對傳統媒體的不滿也是不夠的。領導者的熱情也是不夠的。往後可研究如何讓公民參與，如何讓他們及時準備。只用錢吸引公民參與是不夠的，不然為什麼我們沒有給他們很多錢，許多公民還是繼續參與？當某人寫了一篇文章，或寫10頁或寫100頁，他們都只拿到1千韓元，這樣是不是一篇新聞連1美元都不到？可是，他們還是花很多時間和精力來為OhmyNews寫稿，為什麼？其他人應該好好研究為什麼這些參與變得可能，如何在他們的國家實踐，但是他們不能只靠錢，我瞭解JanJan的公民參與並不多，這可能是主要的難題。

問：最後有任何評論嗎？

吳：就我的觀點來看，新聞正在改變。20世紀新聞學的形式和21世紀新聞的形式將迥然不同。在21世紀新聞學，如果讀者想要，他可以成為記者，這些都經由網路實現。某些人可能以為這只是南韓和OhmyNews特殊情境導致，可我不這麼認為。在其他沒有OhmyNews的國家，公民的行動就是記者，不管他們知不知道。透過Yahoo討論區或紐約時報的讀者意見區，他都已經影響專業記者。在過去，讀者寄信去報社，報社會編輯它嗎？而現在，公民可以發行個人報紙：部落格。

　在過去，專業記者曾經行使他們獨有的影響力，但是現在他們要和公民競爭，所以，專業記者如果還是狂妄自大地以自己的權威對抗廣大讀者，專業記者將會陷入困境。專業記者的競爭對手不僅是他的同業，也包括一般網民。唯一的競爭方是就是透過文章的品質。也就是說，拿出名片，說「我是紐約時報記者」的競爭時代已經過去，比起專業記者，當公民記者寫同一則文章而較受到好評，贏家是公民。所以，我是哪家報社記者已經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文章的品質。因此，記者必須瞭解世界快速變遷，他們也必須跟著改變。

⊙出處：OhmyNews (2004). Every Citizen Is a Reporter

http://file.ohmynews.com/publication_file/117/dbook/default1.html，原文刊於Japan Media Review，2003年9月。